(三十四)_如果我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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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到底怎么回事?!”可怜的陈涣来来回回要把我的办公室磨穿了。

  “你能不能不要再转来转去,我有点晕。”李涧雪示意他冷静一些,等待我给出合理的解释。

  我继续整理上午未完成的资料,准备交接班,其实可以再等晚一些脱手,毕竟医院刚完成搬迁,许多事物尚未进入轨道,但是小家伙等不了,多一秒钟我都嫌漫长。

  “你倒是说话呀?!”陈涣双手撑着红木桌盯着我,像是逼问,“为什么这么大的决定你不事先打个招呼?”

  “我有。”公平些好吗。

  “你有?!你只说你想有个人来坐老院长的位置——”他恍然大悟,“李光明,你跟我还玩阴的?!”

  我叹了口气,想他陈涣冷静沉着的形象今天算是毁尽了。

  “那么,”李涧雪凉凉地开口问,“为什么选中我?”

  “因为你弟弟太小,且行事幼稚卤莽,难当大任。”

  “你凭什么以为我一定就接受?”

  我对这样的威胁不屑一顾:“我并不强迫你,你知道我身边不是没有可以坐这个位置的人,只是毕竟这是李家的家业,你也有一份。”

  她突然诡异的笑,说:“我该恭喜你,对吧?那个幽闭症的小子终于想明白了,两位决定双宿双飞归隐江湖了吗?”

  这话真刺耳,但我不想多理会:“这就不劳烦操心了。”

  陈涣看着我们一来一往,仍然糊涂,但怒气未消,说:“既然这样,与其在这里做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倒不如回家安度晚年!我要辞职!”

  “你不是吧?”我笑道,“相信我,你的地位与待遇只会不断提高,无须担忧。”

  “你以为我为的就是这些?”他有些受伤。

  我收起笑,说:“陈涣,长风不能没有你。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一直合作下去,你知道这幢大楼我花了多少心血,你看得到我的努力。但我希望你能理解,这不是我人生的全部,我的幸福岌岌可危,若不是因为能力不够,五年前我根本不会坐上这个位置。”

  “是因为雁文?”他一击即中,看来并非毫无察觉。

  “是。”我不想再瞒,况且我已经暗示了虞可婷,很快,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再是秘密,“我们已经决定手术。签证正在办理,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就走,外边都已经安排好了。”

  他的面色总算是缓和了下来,还是小家伙的面子大,我忍不住微笑,说:“你肯留下来了?”

  “我可以给你一年的假期,够不够?”他还想挽回。

  我摇头。

  “我想雁文还不知道你的决定吧?你猜我告诉他,他会是什么反应?”他居然要挟。

  待不到我回答,李涧雪已经出声,不带一丝情绪:“你大可以辞职,没有你陈涣,我一样撑得起来!”说完,甩门就走人。

  得罪人了吧?我幸灾乐祸,看他一脸懊恼地追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心情一直不错,虽然格外忙碌,一面要接待来刺探原由的各路人马,一面又要细致地将所有事务都交接出去,还得和陈涣一起继续完成搬迁后的遗留问题,但是一旦卸下责任,对这些事情似乎都无所谓了。不管李涧雪心里如何想,如何猜测,以后会将长风如何,我都不关心,我只知道,这一走,无论回来与否,我都不会再坐这个位置。树大易招风,我宁愿做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守着自己的幸福,安然过完一辈子。

  雁文并不知道我已经辞职,我不许他出门,他很合作的在家休养着,每天教他的妹妹念书写字,偶尔自己兴致高了,写上一两副,等我下班来赏评。其实书法我并不精通,他倒是先学得握毛笔再学得握筷子,还有他的师父何矫俊,是甬城书法大家。说起何矫俊,这次我辞职,医院里辈分长的那些人里,就是他没有发表任何异议,平静地接受了,他现在专管后勤,对其它事情似乎都不在意,这也好,李涧雪需要这样的人。

  签证很顺利的办下来了,行李也都收拾妥当。年年小姑娘我们要暂时寄放在水含那里,我有些释然,雁文肯信任她,这起码证明他不再恨这个家,他已是一片坦然了。

  “我也要去吗?”他站在玄关处由我给他换鞋子,弯腰给他系鞋带。

  “当然,”我说,“你不跟去,万一我把你妹妹拉去卖了怎么办?”

  “卖就卖了吧,起码还有个人家。”他漫不经心地回答,看着年年在院子里蹦来跳去玩。

  水含接受了我们的委托,她看起来很愉快,毕竟是育龄期的女子,和孩子总是容易相处,她帮我们照看过多次,和年年比较投缘。起初我不知道该教年年如何称呼她,按辈分是要叫她姐姐的,但既然叫我叔叔,也就可以叫她阿姨。

  小姑娘倒根本不管辈分,张嘴就叫:“姑姑!”

  水含响亮的答应了一声,把她抱了起来,说:“就等你们吃饭了。”

  我的妹夫在摆桌子,见了我们,只是微笑着颔首,我们不常接触,我只知道他的父亲在市委任职,看水含的气色,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丈夫。

  饭毕,一道坐在客厅里闲聊,说到长风,自然就说到我辞职的事,我下意识的看雁文,他很平静。我心里把陈涣骂了一遍,一定是他早就通风报信了。水含自然是不赞成这事,但她很清楚我的个性。幸好她对她的妹妹还有些信心,柳姨的三个孩子,也就是涧雪有做大事的底子。

  “那么,打算去多久呢?”我的妹夫问。这问题很平常,但我却无法回答。

  “那能有多久啊,一年半载的不就回来了。”水含替我回答了,她今晚细致体贴地有些异样。

  她突然又说:“啊,大哥,我想起来,有样东西要给你,你跟我来一下好吗?”

  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要告诉我吧,我跟了上去,心里也能猜个八九分了。

  “……这叫我怎么说呢。”她似乎很难启齿,“你有听到外面在传的谣言吗?”

  “说说看。”

  “是说你和雁文……你们……”

  “我知道。”

  我的干脆让她吃了一惊,张口半天才找回声音,瑟瑟地问:“那么,我可以问吗?你们……”

  “不要随意相信一些来源不可靠的信息,要相信你自己的感觉。”这话就看她怎么领会了。

  她松了口气——看来她相信她的感觉——尽管她的感觉似乎出了错。

  “雁文知道了吗?”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他听到了,我说:“知道了也正常,我又不能阻止空气流通。”

  “你要是肯听爸爸的话,结婚,那就没有那么多事儿了。”她抱怨,“还好传得还不远。且不说这对你的声誉有多大的影响,雁文要是真知道了,可怎么了得,他那么傲气的人,身体又不好。”

  可传言的是事实。我说:“行了,既然说是谣传,等我们回来,自然也就会过去了。”

  “希望吧。”她忧心忡忡,“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问题谁问我都回答不了,我说:“年年的抚养费我会打到你帐户,多宠着她点儿,就当她是当年的雁文。”

  这话让她哑口无言了。

  回家的路上,他默不作声,车里安静极了。和年年分离,他真是迫不得已的,看他们兄妹道别,听他低低的嘱咐年年要乖要听话,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实在舍不得他这样难过。

  车在车库里停妥了,他还没有下车的意思,我不得不开口。

  “宝贝儿,我们要早点休息了,明天要上飞机的。”

  他抬头看我,伸过手来让我抱。

  “她会恨我的。”他闷闷地说。

  “怎么会呢。”

  “可我恨过你。”

  他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我是真心疼他这样,只好轻拍他的背宽慰他:“想什么呢,傻瓜,咱们又不会去很久。”

  “那可难说了……”

  “不会的!”胸口一阵紧缩,不想听他说那些,我拥紧了他,“不会的。你要相信我!”

  黑暗中除了两个人一沉一浅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

  我们有多少胜算,我没有把握。

  李印歉来接机,热情地介绍四周环境,顺道也去拜访了他的父母,谈起我的父母亲,不胜唏嘘。雁文安静地坐在一边听我们交谈,不用说他与他们从未见过面,就连我也觉得陌生,他们离开宁波时,我的母亲还未去世。时间实在是隔得很久了。

  李印歉在医院附近帮我们租了套公寓,并为我们找了个华人保姆,我再三感谢。整理行李后,雁文站在窗边看楼下的街道风景,面色凝重。毕竟是来赌性命的,我没准备在他脸上看到灿烂的笑容。

  医院里是早就预约好的,先去办了入院手续,之后我申请带他回公寓睡,刚到纽约,我怕他因为环境陌生而无法入睡,现在的他是多么的脆弱敏感。

  晚餐保姆为我们准备了烤肉沙拉和一道浓汤,他很给面子的吃了一点,但明显不合口味。

  “您会做中国菜吗?点心恩?煮饭您总会吧?”他问保姆。

  保姆说:“会的。但是这里材料不好找。”

  “那请您尽量找找好吗?”

  “薪水可以加到你满意为止,请你做中餐。”我补充,“容易消化的。”

  保姆点头答应,第二日,居然给我们做了饺子。似乎在外面一说到中餐,饺子就是代表了。可我们并不是北方人,幸好小家伙平时在家很少吃饺子,所以偶尔一顿,倒也吃得很开心。

  睡下后半夜被电话吵醒,年年小姑娘关切地询问情况如何日,她还没有时差概念。

  “哥哥呢?”她的精神很好。

  “哥哥睡觉了。”我轻拍雁文的背,他也被吵醒了,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往我怀里蹭了蹭。

  “姑姑对你好吗?”

  “好!”她响亮地应着,“姑姑带年年去吃KFC!”

  我意外,说:“你不是不爱吃这个吗?”

  “年年没有不爱吃,是哥哥不让吃。”她委屈地辩解。

  雁文拿走我手上的话筒,说:“是我不让你吃吗?是我不让你吃吗?吃吧吃吧,吃成一头猪算了!”

  我失笑,拿起他丢掉的电话,安慰小姑娘:“不要紧,你喜欢就吃吧。”

  “哦……”她又问,“叔叔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你乖乖听姑姑的话,叔叔和你哥马上就回来了。”想想把她一个人丢在宁波,也确实可怜,可她跟了我们,只能随遇而安。

  我们和主刀医师碰面,他见了雁文,自然惊艳,管雁文叫“中国娃娃“,他是心脏外科的权威,可我心里还是没底。

  待雁文做完全身检查,他建议尽快手术,我同意了。

  雁文一直很配合,他可以和他们做简单的交流,他的口语不太流利,但这并不防碍他们喜欢上他,我的雁文一直就很有魅力。

  手术当天李印歉早早地来了,说是来给雁文打气,小家伙看起来状态不错,他努力想一些话题出来,试图让我放松一些,我倒宁愿两个人脉脉无语一起待着,就这样比什么都强。

  送他进手术室,快到门口他突然来抓我的手。

  我连忙反握住,看着他干净的目光,我说不上什么话来。

  他微微笑,凑到我耳边来,说:“有些话,现在不说,我怕再没机会……”

  “别瞎说!”我知道他要说什么,“留着,回家再告诉我。”

  他像是怎么都看不够我,最后点头,松开了手。

  ——我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踏实过。在手术室外,我比自己想的还镇定。一闭上眼就是他恬静的笑,听他在叫:李光明。他不会离开我。我知道还有很多问题等着我们面对,生命就像一辆列车,路途中会经过很多隧道,每条隧道里都是令人绝望的寒冷孤独,但列车终会穿越它们往前去。荆棘再多的地方,有人走,就一定会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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