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身世,两难的境地_此山乃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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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身世,两难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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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娘的身体猛的一颤,面上的神情也凝住了,只眼中闪过抑制不住的狂喜和激动,伸出的胳膊僵住不动,只指尖微微颤抖,眼圈发热,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却说杨澈也是浑身一个激灵,如遭雷劈,只不可置信的看着杨灏,呐呐的道:“四弟?”

  杨灏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杨澈,最后垂下头来,又是愧疚又是心虚,又是不舍。

  从他知道这件事开始,他就没有平静过,这种心情让他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心如油煎,让他睡不着,也吃不下,这十多天来,无一刻的安稳。

  在这几天策马狂奔了几日,风餐露宿的折磨之下,这种心情依旧得不到缓解,尤其看见杨澈满面担忧之色寻来,关切他、爱护他,他就更是愧疚,面对杨澈就越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四弟?”杨澈上前两步,声音加重,杨灏垂下头。

  姜妈妈这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见到杨澈狐疑的眼神,看到兰娘的这神情,赶紧拉过她的胳膊,道:“二夫人,可快来帮把手,四公子瘦归瘦,还挺沉的呢。”

  兰娘“哦”了一声,微微仰头,将眼中的泪意逼退了,面上的激动也压制了不少,和姜妈妈一人一边支撑着杨灏,“四公子先进来打理一番,有话一会再说。”

  杨澈伸出手来,攫住了杨灏的胳膊。

  兰娘的目光跟杨澈对上,虽然有些心虚,她还是极力迎视,不敢躲闪,她刚才昏了头了,心心念念这么久的儿子,冲着她喊“娘”,她是喜疯了,真想不管不顾的应下。

  可还不能!

  她好不容易才劝说自己,松开了扶着杨灏的手,姜妈妈见状也跟着放开了。

  杨澈拉着杨灏,脑子里又明白,又像是不明白,一时无言,只大手一挥,将院门给合上了,并不说话,只看着眼前的一幕。

  杨灏却是看着兰娘有些躲闪的眼睛,露出一个茫然的笑容来,“我就知道你是我娘……”

  兰娘顿时心乱如麻,说不出话来。

  这时,余小姑从屋里走了出来,她面上恬淡,步履从容,还冲着杨澈和杨灏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之后才道:“我们倒是希望有一个四公子这样的男丁,就是睡觉都会笑醒,可四公子哪里是我们余家能够高攀的起的,我们家的男丁十六年前就都不再了。”

  说着,见杨灏并不说话,只那双清澄的眼眸看着她,余小姑心中也是翻江倒海。

  不过,还是笑道:“话说回来,就算是跟四公子相结交,都担心给四公子惹祸,我们是这样的人家,我们家的姑爷又是那样的身份,跟播州往来得多了,杨氏恐怕都要被忌惮的。”

  兰娘闻言,在这闷热的黄昏,犹如被冰锥敲了一记闷棍,打得她喘不过气来,心口阵阵的发疼,脊背发寒,却终于是冷静过来了。

  面上最后那点激动,已经尽数褪去了,她要是认了,就是害死她的儿子了,她更愿意,她的儿子在别的地方好好的活着。

  杨灏嘴皮子动了动,他只是没有经历过外面的风雨,那些龌龊之事传不到他的耳朵里面来,但长在杨家,自小耳濡目染,余小姑说的这些,他在路上已经翻来覆去思考过了。

  余家认了他,他就是见不得人的罪臣之子,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

  同时,也会为杨氏招来祸患,毕竟他一直顶着杨氏四公子的身份,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说杨氏帮着罪臣养子嗣?也是欺君之罪。

  最难办的还是余淼淼,余淼淼才是杨家真正的女儿,可她却被余家人偷换了,又将她嫁给了赵蛮,杨家对赵蛮的排斥,杨灏十分清楚。

  前阵子,杨渊查余淼淼的资料,杨灏还听三哥感叹,“余淼淼从出身起就只是余家用来联姻和谋利的工具,将她嫁给了赵蛮,一面希望赵蛮为她们沉冤昭雪,一面又担心赵蛮带来的祸患,将亲孙女、亲女儿都给疏远了。”

  “有一点想不明白,余家两个孙女,长女已经过继出去,她们想要过继子孙,为余家传宗接代,还是得靠余淼淼,沉冤昭雪和后继无人,孰轻孰重,余家这几个妇人应该清楚,可她们宁可没有子孙,也要将余淼淼舍弃了,真是想不清楚这其中的缘故。”

  杨渊当时也就是随口一叹,杨灏闻得此言,还为余家说了几句,约莫是赵蛮态度过于恶劣,毕竟端午那天,他是亲眼见过了。

  余家他见过的二夫人、姜妈妈、以及跟他一路同行去汴京的老夫人颜氏,还有大夫人石氏,对他一个外人都十分有礼,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无情的事情来,只能怪赵蛮吧。

  现在杨灏回想起来,就像是面上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所有想不通的,全部都想通了。

  他就像是一个强盗,强占了属于余淼淼的幸福,他的身份,他的金尊玉贵,他的爹,他的三个哥哥,他的外公,他们给他最好的呵护,他所享受的一切,都是骗来的。

  而他真正的家人却并没有将给他的关爱,放在余淼淼身上。

  只怕杨家人想灭了余家,再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这乱成一团的,本不该出现的局面,全都是因他而起,这将他折磨的几乎要发疯了。

  可他还是回来了,来到这里接受他真正的命运,即便是死,也比他饱受煎熬要好的多。

  见杨灏久不说话,兰娘应下心肠来道:“家里都是女眷,不方便招呼四公子了,四公子还是跟着二公子回去吧,想来是一路奔波累了吧,是不是病了,都说起胡话来了!”

  说着,竟然还横了一眼杨澈,“你这哥哥是怎么做的,赶紧带着四公子回去歇着吧!”

  杨澈不语,只看向兰娘,兰娘心一横,又瞪了他一眼,“四公子这孩子,我们这一家子就是都喜欢的紧,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呢。”

  杨澈目光中寒光乍现,兰娘瞳眸一缩,最终还是缓缓收回了视线。

  杨灏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在路上他就做了决定,此时缓缓的平复了心情,胳膊还被杨澈拉着,他却不敢回头去看杨澈,只微微一叹,道:“我都知道了,你们别装了,我身边的龚妈妈以前是余……”

  他本打算说余昭明余大人的通房妾室,话到嘴边,想到自己的身份,可对从未见过的余昭明,他也吐不出一个“爹”字来。

  “爹”这个称呼,只让他想到杨勋,杨勋虽然严肃,但是却对他疼到骨子里来,每每他生病,杨勋也是睡不着的。

  在他房中守着,口中念念有词的向蓝氏忏悔,只因为没有照顾好这最小的儿子,蓝氏拼死生出来的孩子。

  杨灏心中一痛,眼中晶亮,已凝聚出泪珠来,只道:“我身边的龚妈妈,是娘你的娘家徐家买来的,送给娘你用来固宠的丫头,是四婢之一,听说以前叫做镇纸,长相最好的叫宣纸,听徐家人说,宣纸也在房陵,竹溪连氏长房的妾室,有个女儿是怀化将军的妾室。”

  杨灏说的清楚明白,只要抓了龚妈妈和宣纸来一对质,就清楚了。

  余小姑、兰娘、姜妈妈当即怔住了,余小姑回过神来,就要说话,杨灏抬手将她打断了,继续道:“龚妈妈是播州人氏,当初见了路过房陵的播州候,就求了我娘……”

  他顿了顿,心道,蓝氏只怕恨死他了,他这一声娘,蓝氏也是厌恶的吧?

  于是又改口道:“求了杨夫人,想要跟着回乡,杨夫人因为一些意外多耽搁了几天,当时……娘正好早一天生了儿子,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而且当初在狱中受了罪,吃了苦,儿子天生体弱,却是不好养不活,当晚杨夫人临盆,你们经过龚妈妈知道了,就打了杨侯爷的主意。不管是男是女都打算换来,为我谋一条生路,是不是?”

  杨家富贵,就是天生的弱症,也能好生养着。而且杨氏的教养比只有女眷的余家,也是一个天一个地。

  杨灏心中怅然,说不出的沉重。

  余家人再错,他却是没有任何的资格怪罪她们。

  余小姑和兰娘、姜妈妈再怎么冷静,此时也是有些慌乱,兰娘大声呵斥:“胡说八道!”

  余小姑也道:“四公子跑来我们家里乱说一通,好没道理。我们一家女眷哪里敢算计杨侯爷,他也是一方大将。”

  杨灏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继续道:“杨夫人生了一晚上,直到四月初四才产了一女,可产后就昏迷不醒,气息微弱,余淼淼出生的时候,身体也与常人不同,不知何故,满是疮疤,将一干丫鬟婆子吓傻了,也不敢去碰她,不敢看她是男是女,侯爷也一心记着杨夫人,龚妈妈趁乱将她抱到窗边,又抱了我回来,只说是身上的洗洗就洗掉了。是不是?”

  兰娘几人见劝止不住他,干脆也不听了,抬脚就往屋里去了。

  走到门口,正要关门,却听身后“噗通”一声,旋即传来杨灏的声音:“儿子无以为报,等回播州请罪之后……再来敬孝。”

  余淼淼出生之时的身体也不好,余家的境况也差,也是她命大,才活下来了。

  若杨夫人生的是儿子,被换到余家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他岂有不去请罪的道理,就算是侯爷要砍了他,他也认了。

  兰娘三人硬着心肠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去看,进了屋,将门狠狠的合上了,只有站在窗边无声看着的梅娘,冲外面喊了一句:“发什么疯呢!”

  她们不承认,又没有证据,就这几句话,空口无凭,又有什么用?

  屋内再无半点声响传来,院子里,杨灏磕了三个头,直起身来,又冲着杨澈磕了头,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神色,只一声不吭的爬起来了,踉踉跄跄的往外而去。

  话说出来了,他心中并未轻松多少,脚步像是要飘起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心知必然是二哥,二哥肯定有很多的话要问他,可是他没有脸见二哥。

  只边走边沉声道,“我们到了汴京的第二天,龚妈妈去大相国寺上香,撞见了徐家主母徐吴氏,徐家是……我娘的娘家,徐吴氏是她的亲大嫂……”

  徐吴氏当初帮着打点的四婢,认出了龚妈妈来,龚妈妈不肯认,只说她认错了人。

  这徐吴氏正和几个贵妇人一起,觉得让人看了笑话,丢了脸面,拉不下脸来,只拉着龚妈妈不放,又将什么宣纸、羊毫、狼毫全部抖了个底朝天,又说着四婢之中的宣纸,前阵子才得了他们家的好处,一个从高丽来的鎏金香熏球,又指天发誓,她没有说谎,不信找殷将军的小妾连氏来对峙。

  杨灏那天也在这里听禅,那一日正好是方丈论禅,正好出来了,无意间看见了这一闹剧,此时徐吴氏又眼尖看见了余大姑。非得拉着余大姑作证,余大姑夫家官职高,她直接喝斥了徐吴氏,随后就否认了此事。

  不得不提一提这汴京城中的大相国寺,深受皇家和达官显贵推崇,也有不少新科进士刻石题名,不仅香火鼎盛,也是最繁华的所在,只要有论禅便引得汴京百姓趋之若鹜。

  碰到陪着颜氏一起来上香的余大姑也不足为奇。

  杨灏正打算上前来见礼,却见余大姑、颜氏几个带着龚妈妈出了大相国寺,往后山僻静处去了,分明就是熟人。

  杨灏当下生疑,也跟了上去,听得颜氏和余大姑冲龚妈妈道谢,几人又哭又笑,隐约听到他自己的名字,杨灏更是狐疑,只是离的太远,听得并不真切。

  等回去之后,杨灏便探了龚妈妈几句,龚妈妈对他是十分的溺爱,也没有半点疑心,再加之他自从知道余淼淼和他同一天出生,又和娘长得相似,且身上还怀疑有药蛊之后,他就一直心中不安。

  他只是不沾俗世,并不是蠢笨,要是有心要问,又有先前的猜测,自然问出了破绽。

  他假装已经听到了龚妈妈和颜氏、余大姑几人的对话,骗龚妈妈说,已经知道十六年前的真相。

  这虚虚实实、含糊不清的几句话,竟然令龚妈妈乱了方寸,信以为真,也让他将真相都给套出来了。

  龚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连连嘱咐他这其中的利弊,千万不可说出去。

  其中有多少惊险,有多少算计,又有多少慈母心肠,将杨灏震得几乎要心神崩溃,等回过神来,他无法面对杨渊,这才没有交代一声,便匆匆赶回来了,只留信嘱咐龚妈妈将实情告知三哥。

  “三哥应该已经知道了。”杨灏道,说着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那额头上,刚才沾了泥土,又磕出了血来,他这一抹,更是满面狼狈。

  杨灏继续往前走,走到余淼淼和赵蛮的家门口,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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