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_束缚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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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玄浩额上青筋一暴,阴阳怪气地回答:“回父皇,儿臣暂无此打算。儿臣回来前,太子哥哥曾说,儿臣这次可以呆到春节。”

  “春节?那你这么早回来干什么?”玄沐羽嘲讽道,“大淼的边疆需要你,你还是先回西北,等春节再回来吧。”

  玄浩咬牙道:“儿臣着实想念父皇,不舍得回去——啊!”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迸出激烈的火花,大臣们纷纷低头缄言,玄澈头疼地揉揉眉心,不得不插嘴喝斥:“浩儿,不得对父皇无礼!”看玄浩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头去,玄澈转而对玄沐羽说,“父皇,不如先听听今日有何事待议吧。”

  看到玄浩吃鳖,玄沐羽不易觉察地勾了勾嘴角,对旁边挥挥手,那大太监立刻高声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

  国泰民安,朝中无大事,最多也就是前些日子颁布的促进商业发展的那些法令引发了工商业的一些变化,朝廷里那班老家伙们不习惯突然冒出头还不能打压的商贩,总爱没事找事说什么今天哪个商人去了哪里像是要作乱,明天哪家女子又出来逛夜市伤风败俗之类的。玄澈对于这种进言实在很无奈,只能微笑地听着,然后忽略不计。

  等大臣们都说完了,玄澈看了看玄沐羽,然后说:“既然大家都说完了,本宫这里也有一个议案,请大人们共同参谋。”

  大臣们这么一听心就突地少跳了一拍,每次太子笑眯眯地说有一个议案他们的心脏就要经受一次考验。

  果然,听到太子不急不缓地说:“本宫考虑,明天春,在辽阳做一个小规模的试点改革。”

  太子总是能给人带来惊——没有喜。

  太子说要将辽阳的衙门进行改革,分出公共安全局和法院,分别负责治安管理和案件审理,至于原来的衙门改名政府,全权负责行政事宜,不再插手治安和审判。

  群臣们吵啊闹啊,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错愕的错愕,发呆的发呆。消息“泄露”到民间,民间反应一片混乱,那些市井小民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大概觉得朝廷怎么变和自己都没有关系,只有那些贵族世家、士大夫们反应剧烈,也不是完全没有没有人支持太子的改革方案,但毕竟是少数,这一点微弱的声音在反对的大潮中忽隐忽现,犹如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似乎随时都会覆没……

  相对于各阶层人士的强烈反应,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太子殿下,反而平静得诡异,每日该上朝上朝,该睡觉睡觉,该去萼华宫就去萼华宫,有空的时候再和小狐狸玩玩闹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只有一直为太子打理情报的林默言知道,来自辽阳的密报正如雪片般飞入东宫,落入那人眼里,藏在那人心里。

  过了中秋,时间就飞似的到了年底,元旦、春节,一个个节日过去,玄浩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临澹,离别前的那个晚上死活抱着玄澈不肯放手,第二天眼眶红红得跟兔子一样。弄得玄澈也万分不舍,想让玄浩干脆别去了,留下来做个闲散王爷就好,谁知玄浩反而不同意。

  “四哥,你疼我,我也要保护四哥!”

  玄浩临走前说,虽说他眼角还残留着一点泪光,但这句话的可信度一点也没减少。

  千难万难地送走了玄浩,大明十一年三月,第一届春闱终于开始了。就在在大量的学子涌入临澹,大幅拉动临澹城内消费的同时,太子宣布了辽阳试点实行新制度的敕令,刚刚平静的争论声再次爆发。然而在皇帝支持下,太子执拗地将命令发放到了辽阳。

  改革的敕令在朝廷上翻腾,到了辽阳当地却没引起什么反响。辽阳豪门被太子“教训”过,辽阳官员是太子一手提上去的,辽阳民众见识了太子的英明再加上他们对政治向来漠然,辽阳人从上到下除了对未来的期冀和揣测之外,倒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

  改制简单地说来,就是设立一个公共安全局和法院,原先隶属衙门的捕快、差役、狱吏和仵作等人编入公安局,专职对案件进行调查,而法院则收录部分计簿、曹掾和讼师,负责公安局上送的案件审判,原先的衙门只剩下社会管理功能。另有御史系统也有调整,御史监察官员,如有发现贪污可向上级法院提请审查,如通过,御史将获得颇为广泛的权力对怀疑对象进行秘密及公开调查,调查结果呈报上级法院,经审理确实将一律对被告进行判刑。

  改革就这么开始了,辽阳官场冲进了一批鲜血,各种新兴名词让一些人很是振奋。

  但改革试行不到半个月,辽阳就出现了问题。

  这个问题不大不小,职能的分离和细化造成了工作岗位的增多,先前被九品中正制推举上来的备用官员都被赶到了辽阳,然而问题还是没有完全解决。专业人才明显不足,特别是“律师”。

  律师是法院下的专职人员,脱胎于讼师,为原告和被告辩护,收取一定的费用。但除了辽阳境内原有数名讼师可以充当之外,备选官员之中竟然找不到几个精通法律的人才!这让玄沐羽很是尴尬,前两天他才和玄澈争辩官员到底是不是知晓法律,今天就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玄澈说的话再一次出现在脑海里:“从官员到百姓,我们的人民都没有法制观念。”

  玄沐羽不得不承认,玄澈的话有时候准确的令人胆寒。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因为春闱结果快出来了。

  此次参加春闱的学子都在乡试或推举中通过了帖经墨义的考试,所谓春闱不再考核这部分内容。春闱分三天,第一天考诗赋,第二天考律法,第三天考时政。

  诗赋倒没什么,这些学子读了一辈子的书,学的就是这个,大笔一挥信手而就,只是优劣各有罢了。

  律法却有了点小麻烦。突然增加的考试内容让学子们有些仓促,但中国的学子们最擅长的就是背书,短短几个月里几本律法大典背得滚瓜烂熟,可没想到拿到试卷一看,墨写律文的部分虽然又多又长涵盖面极广,分数却仅占了不到三分一,另有判断题无数,和主观题若干,或假设一个法律场景让考生分析,或对现行法律进行论述,甚至提取了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一个案件让考生评述,总之律法考场里哀鸿遍野,一个个脸色都是绿的出来。

  好容易熬过了第二天,第三天的时政考核又是惨不忍睹。其中有一题是让考生对此次战争做出评论。考生们抓耳挠腮,一方面是他们最后的主子太子,主战;一方面是此次对成绩起直接作用的监考老师礼部尚书,主和。这令他们无所适从不知该迎合谁才好。却不知正是太子的安排,他就是要看看这些学子们在两方夹击的情况下究竟能写出什么。

  总之三天春闱过去,临澹城里各大酒楼藏酒售罄,借酒消愁者不知几何,另有太子调侃临澹督尉,笑其要在各风景名胜,尤其是悬崖边做好保卫工作,以防部分学子轻生,让国家丧失了栋梁。

  等待发榜的日子是漫长的,每天都能在酒楼里看到焦急等待的学子们,他们或得意或黯然,或焦躁难耐或神情恍惚,不一而足,对比鲜明。他们这种急切的情绪让通川商行小赚了一笔。

  通川商行下设“出版社”在春闱结束的第二天出了一份“春闱专题”,里面详细阐述了此次出题的各种意图。例如那道令无数学子左右为难的战争评析,太子表示:“主战或主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所给出的理由。主和是为了什么,主战又是为了什么,朝廷要看到你在试卷中所表现出的治国精神和理念。”

  通川商行与太子关系良好在六年前的三王叛乱及这几年的对战争、改革的态度中表露无疑,这份专题报道一出,顿时安抚了无数忐忑的学子,这些人一旦不再担心自己的立场是否会得罪人之后,都对自己的才华都表示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信心。

  只是玄澈在看到一份份卷子的时候却很无奈。

  除开部分答案模棱两可的墙头草之外,这些人主和的原因基本上都是“以德服人”,而主战的理由无外乎“扬我国威”,比较离谱的还有扬言誓死追随太子脚步的粉丝,只有一个人写下:“以我之矛护我之民”。

  玄澈一喜,再看考生名字:方休明。

  四月份的时候朝廷发榜了,却是四张榜,分别以诗赋、律法和时政三项内容的成绩进行排序,另有一张综合成绩榜。每榜所取人数各不相同,诗赋最多,律法其次,时政第三,至于综合榜则取前一百名公布。各榜第一名皆称状元,第二名称榜眼,第三名探花,授予荣誉。诗赋取士则入翰林院,律法取士则进大理寺、御史台及辽阳司法系统,时政取士者方进入行政系统,或在朝廷任职,或到地方当官。

  玄澈特别招见了方休明,只见一清瘦少年缓缓行来,白衣白靴,风神俊秀,走近了却又是柔媚动人。玄澈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方休明竟是当年的白!

  “殿下,今后白要一直站在殿下身边——用这里。”

  白指着自己的头,缓慢而坚定地说。

  新科举子们一出炉就被分派到了各个部门,尤其是律法成绩优秀的学子们,纷纷进入辽阳的新行政系统中试用。就在这些学子们春风得意的时候,武举也火热进行着,四月底的时候,决出武状元及其他弓马娴熟者一百名,进入军校学习半年后供职军中。

  注1:唐初时第一名称状元,第二、三名俱称为榜眼,至北宋末年,只以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则称探花。这三个名称其实都是社会上习惯使用。在正式发放的金榜之上,只会称进士一甲第一名,一甲第二名,一甲第三名。不过没关系,我们的澈是穿越的,用用没事。

  谣言

  改革永远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玄澈早有失败的觉悟,但没想到问题出现的这么快。

  半个月前人才问题勉强解决之后,辽阳太守又出了问题,罪行自然是贪污。辽阳监察使在中秋之前将辽阳太守告下判了流放。这真是个举朝皆惊的大消息。

  上次赈灾之后,辽阳太守换成了张竖,而辽阳监察使由沈煜担任。后来沈煜私自跑路去找老婆被撤了职,换上了沈煜推荐的学生,而张竖也在两年前上调吏部,辽阳太守换成了一个从外郡调来的王真。

  上个月太子下令改革,原辽阳监察使调去做了法院院长,新来的监察使苏佩德是个直肠子,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做出一番事业报效朝廷赋予他的权力,一上台就着手查处辽阳太守王真的污迹。苏佩德确实有能力,先秘访获得了线索,再按照新的程序上报中央御史台,获得调查权之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搜查了王府,果然找出大批金银财宝和作为证据的若干黑账本。苏佩德将证据移交大理寺之后不到十天审判结果就出来了:王真撤职流放。

  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办案过程和结果中却出现了四个问题:一是御史台里有人将风声透给了王直;二是因为消息走漏,苏佩德不得不在调查令还未到来的时候带人搜查了王府;三是苏佩德没有调查令,公共安全局局长赵毅还是将下属捕快派给了苏佩德;四是那苏佩德在将证据移交大理寺之后,又向张竖和沈煜打了招呼,大理寺承受着来自吏部和兵部的压力,匆匆结了案。

  结果固然是大快人心,这过程却不堪细看。

  人权啊人权,人情啊人情。

  玄澈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官员和公民的意识没有改变的前提下,这种体制会造成很大的问题。现在是好官苏佩德,那日后换一个昏官张佩德呢?

  对于御史台消息泄露的问题,玄澈颁布了保密条令,所有申请调查的折子一律标明“机密”,非经皇帝允许不得泄露,违者以危害国家安全罪论处。只是这次泄漏消息的人却无法再追究了。

  苏佩德和赵毅虽办案有功,但也违反了法律,奖赏之余也给予了惩戒。张竖和沈煜没有接到正式敕书,但被太子私下教训了一番,严告他们二人今后不准再做逾权之事,同时罚一月俸禄,以此警告其他大臣。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辽阳太守被流放了,那么太守现在由谁担任?有个苏佩德在辽阳,还有太子天天看着,谁都不想去。

  最后竟然是玄泠请缨,这出乎了任何人的意料。

  “比起那些官员,我更能领会太子哥哥的意思。如今改革正是刚起步的时候,需要一个人完整地传达哥哥的意思。我读了那么多书,就是希望有一天能为哥哥做点什么。哥哥请不要拒绝我。”玄泠如是说。

  玄泠很坚持,这是他唯一坚持的一次。玄澈没有办法拒绝他,玄澈也不想拒绝。他确实需要一个人真切地反馈和实施他所想听、想做的事。

  玄泠就这么去辽阳当了太守。他在玄澈的直接授意下指导着辽阳的改革,一切都还算顺利,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各种各样的方案实行下去,说不好这样是对是错,但起码辽阳在改变,农民吃好一点,官员谦逊一点,经济繁荣一点,在街上议论国事的人多一点,将仕途视为唯一的人少一点。一点一点地,汇聚在一起,让玄澈略觉欣慰。

  只可惜,当政者的烦恼永远不会有尽头。

  上午批完所有奏章后离午膳还有一段时间,玄沐羽突然要听玄澈弹琴。

  玄澈小时候随玄沐羽学琴也略有小成,但不过平平,长大后少了少时那种与世隔绝的淡漠,这琴声便显不出特别了。要说的话,玄沐羽的琴艺反倒是一绝,不论是小桥流水的清静温馨还是征战沙场的惨烈恢宏,他都能用那五根弦表现的淋漓尽致,曾有过“羽声出,鸟不鸣”的说法,这也是当初书学派那些大儒们力挺玄沐羽登上大位的原因之一。

  不过玄沐羽要听,玄澈自然不会拒绝。搬了琴,焚香净手,拨弦转音,缓缓弹开。

  玄澈弹的是《乐山林》,这是前朝一位音乐大师留下的曲子。曲子的技巧不难,但因为前朝玄学盛行,这位大师尚黄老之心,故而这首曲子求的便是超脱清幽的意境。这种曲子是玄澈比较擅长的,但不知是不是十多年不曾捧琴了,如今弹来似乎有些生涩。

  玄沐羽听了有些蹙眉,但也没说什么,待用了午膳,又拉玄澈下棋。

  说下棋,这天下间似乎还没有谁能赢得过玄沐羽。玄澈棋力虽高,但和玄沐羽对招时,虽然不至于被玄沐羽让子,但每次也都只有认输的份。对此玄澈很是无奈,他觉得每次和玄沐羽走棋就像是大人在逗孩子玩——自然,那个大人是玄沐羽。

  下到中盘,玄澈败迹已现。玄澈刚想认输,却听玄沐羽突然问:“有心事?”

  玄澈一愣,下意识地点头叹气:“嗯……是啊……”

  “说说。”玄沐羽注视着玄澈。

  玄澈犹豫了一下,一枚白子在秀美的指尖中翻了又翻,玄沐羽的心情也似这枚棋子一般翻了好几周。玄沐羽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酸的,涩的,还有点苦,直到这点压抑在心里酝酿得膨胀的时候,玄澈终于开口了:“儿臣在想,对于那些门阀士族……儿臣的动作是不是太快了?”

  玄沐羽皱了眉头,不悦道:“那些老家伙又做什么了?”

  玄澈顶着指尖翻转的棋子,缓缓道来:“儿臣选辽阳做改革的试点,固然是因为儿臣对那里比较熟,而且那里地理环境微妙,兼有北方和南方的特征,若是改革能在那里成功,儿臣以为在此基础上推广全国也更为稳妥。只是儿臣还有一层顾虑,就是辽阳没有门阀大族,避开他们搞改革也能方便很多。”

  玄沐羽听了默默点头,玄澈所说的也是他想的,这也是当初他听玄澈说要用辽阳试点时立刻就同意的原因。

  “可是……”玄澈苦笑着摇头,“看来我大大低估了这些根深叶茂的大世族的影响力了。”

  “他们的手伸入辽阳了?还是他们不顾政令仍然在打压商人?”玄沐羽何等聪明,这点老把戏一想就明白了,“那些老家伙就是顽固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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