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_束缚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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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玄澈看着那高大如山一般的陵墓,对着不可见的冰棺轻声说:“沐羽,可曾记得去年冬天,我说要取梅上雪为你泡茶,可你却不等到春暖花开就去了。你又负我,可我却不能负了你。今日我带这水来,我不懂茶道,泡出来就算是苦的你也不能不喝,知道吗?”

  玄澈说着将自己手中的茶水喝了下去,果然是苦的,苦得连心都缩起来了。

  玄澈又为自己倒上一杯,说:“沐羽,再等我四年,只有四年,四年后我就来陪你。”

  茶水从茶杯中洒落黄土,一如他倾泻的思念。

  玄澈这次出去却病了,他身子已经破败不堪,因为玄沐羽的忌日又是彻夜未眠,冷风一吹不病才奇怪。只是这一病就好不起来了,早朝上总是能听到他断断续续压抑的咳嗽声,他总是捂着帕子,只让人看见他因为疼痛而微微皱起的眉头,然而就坐在旁边玄恪却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帕子上不时出现的血渍。

  玄澈的脸色是苍白的,只有两片薄唇红得艳人,那是被血染红的。

  玄恪又想起了那日玄沐羽对他说的话:今日做了如此决定,日后就不要后悔,玄澈死了是要入皇家陵园,他日你突然想通了,可是连拜祭都拜祭不了……

  后悔?我会后悔吗?

  玄恪不屑地笑了笑,又想起那日玄澈收回手时的仓皇,那声“脏”无法抹去。

  新年过了,玄澈开始要求玄恪在他之前看折子,并且要写上太子的墨批。但第一天玄恪交的答卷并不让他满意,甚至有些失望,他没想到玄恪跟在他身边看了两年还只是这个程度,看不透人心,也握不住全局。

  “恪儿,你叫我如何放心。”

  玄澈叹息,玄恪只能默默地握紧拳头。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兴熙十三年的夏天,玄泠离开了两湖,去了更远的珠崖。以往被认为是流放之地的荒岛他义无反顾地去了,却将妻儿送回临澹,他为了心中的爱慕可以吃任何苦,却不愿意让妻儿跟着他苦。

  睿王府始终为他保留着,玄澈特准睿王妃和孩子们随时入宫游戏。

  睿王的大儿子玄怀十九岁了,已是沉稳的青年,而二儿子玄夜才九岁,还是活泼跳动的年龄,他从小就听父亲和哥哥说起他那皇帝伯伯的故事,羡慕极了,现在终于能亲眼看到了,怎么能不激动。

  玄夜远远就看到一个清瘦的人坐在那儿,面容虽是苍白憔悴,却依然美丽动人,那双眼睛荡着柔柔的波光,让人沉醉。只是玄夜却不明白,皇伯伯明明已经四十多岁了,为什么却好像和哥哥差不多年轻?

  玄夜不确定地问:“大哥哥,你真是我的皇伯伯吗?为什么这么年轻?”

  玄澈笑了笑,却没有像从前那样抚摸孩子的头,只是问:“你父亲老了吗?”

  玄夜咬着指头想了想,说:“没有大哥哥年轻。”

  玄澈轻轻地笑,失去血色的脸颊上浮起两片薄霞,让玄夜看得呆了。玄夜痴痴地说:“大哥哥,我能抱你吗?”

  玄澈一愣,却摇头道:“别抱我,我身上脏。”

  不知天真无瑕的九岁孩童听到这句话是如何心情,只道那大树之后的玄色少年听了只有呆立,他猜不透那人说这话时抱着怎样的凄哀,却见那精美绝伦的五官失去了生气,像是泥捏成了人偶,似乎随时都会崩塌在风中。

  又到冬日,玄恪对冬季几乎产生的恐惧,那个男人又病倒了,只是这次太严重了,沐浴时昏倒的,差点溺死在水中,幸亏森耶刚好送进更换的衣物才及时拉出了水,但湿漉漉的身体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吹了风。

  玄澈高烧早已退去三天,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肯醒来,太医说难保不会就这么去了。

  玄夜在一边抽泣,玄恪无声地看着。

  片刻,玄恪走到床前,淡淡地说了一句:“父皇,我还只有十四岁。西藏,我打不下来。”顿了顿,他又说,“这个国家我管不住,你若不醒来,发生什么事情我不负责。”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玄恪,只有玄恪漠然地看着床上的人。

  静谧之中,床上的人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依旧清明的眸子定定看着玄恪,轻声道:“你又何苦这样逼我……休明、怀善,有他们,你做得到……”

  “我知道。”玄恪点头,微微翘起了嘴角,目光却是冷冷的,“但这是你欠我的。”

  黄泉

  兴熙十四年,二月,大淼与吐蕃建立贸易关系。

  同年,三月,冰岚山庄并入工部。

  兴熙十五年,三月春闱,朝廷里涌进了一批新血,傅云、祝尧、杜咏凉、林翘和杜方都在其中。

  四月,通川商行拆分,约六成产业属于皇室,而分离出去的四成造就了大淼国内的第三大的商人家族:严家。

  玄恪渐渐接管了大部分了政务,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经历了风风雨雨,在大臣们的辅佐下已经能熟练处理各种事宜了。玄澈又搬回了清凉殿,有时会对着一杯茶发呆一个下午,又或者抚摸着桌子久久不肯落座。森耶知道主子是想念那人了,五年之期到了,森耶心里有些慌。

  随着秋日来临,玄澈也渐渐虚弱,终日躺在床上,往往是看书,但书停在一页上可能一整天也不会翻动。有时玄恪来看他,会冷冷地说:“你不能走,我还没有长大。”

  玄澈听了只是笑笑,说:“我知道,我会等你。”

  五月的时候,大淼与吐蕃开战,因为吐蕃洗劫了汉人在高原附近建立的交易市场。虽然吐蕃声称没有,但谁知道呢,有时候战争缺的是理由,而不是正义。

  九月结束战争,大淼战争损失较大,但还是受到了好评,这是玄恪全权主导的第一场战役。战争的庆功宴持续了三天三夜,已经无法下床的皇帝没有参加,太子坐在主位之上嘉奖了文臣武将。他谈笑间从容淡定,大臣们似乎看到了另一个希望。

  这回,玄澈睡了很久也没有醒来。

  一群太医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很久仍然没有一个结果,玄恪很恼火,他对着这群太医怒骂:“你们再不救醒父皇,我就让你们一个个都去陪葬!”

  太医们慌忙跪下请罪,其中一个较年轻的太医说:“殿下,并非我们不尽力施为,而是陛下根本不愿醒来。”

  玄恪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年轻太医说:“就是陛下觉得这个世界了无生趣,无可牵挂。”

  玄恪经不住打击退了一步,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明白了,他明白了,那人竟是如此重要,重要到他走了你也无可留恋了,而我呢,当我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后是不是你也就不关心了?

  玄恪勉强稳住自己,又问:“没有办法吗?”

  几个太医交换一个眼色,还是那张太医说:“有一个办法可能可行……”

  “说!”

  “陛下仁德,如果……”

  片刻后,玄恪领着一帮太医回到了床边,他对着昏迷中的玄澈说:“父皇,你醒醒,你答应过我要等我到十六岁的是不是!你不能言而无信,这是你欠我的,你要还的!”

  玄夜在一旁听了想要扑上与玄恪分辨,却被森耶拉开,森耶示意他先看着不要出声。

  玄澈没有反应。这样的话已经无法让他从梦魇中苏醒。

  玄恪顿了顿,森然道:“父皇,你若不醒来,我就将这帮太医一个个拖出斩了!一刻钟一个,这里八个太医,我只等您两个时辰!”

  一群太医跪在床前哭喊着饶命。

  玄恪如此说着,注意着玄澈反应,一刻钟过去,玄澈没有反应,玄恪随意指了一个太医,冷冷道:“将这人杀了!”

  “是!”

  太监上前将被点到的太医带走,那太医只能大喊着殿下饶命,但声音终究是消失在了门外。

  玄澈没有反应。

  又是一刻钟,玄恪再次指着一个太医说:“杀了。”

  第二个太医的声音消失了。

  玄澈的睫毛颤了颤。玄恪大喜,对下面的太医使了个眼色,却不动生色,依然是等了一刻钟又将一个太医点名杀了。这时玄夜忍不住扑上来,抓着玄恪的衣服大叫:“你干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杀人!你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玄恪任玄夜抓着他,目光却落在玄澈身上,似乎是很久,又似乎很快,玄澈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涣散的眼神依然捕捉住了玄恪,他轻轻地说:“够了,恪儿,我醒来了,你不要再杀了。”

  玄恪苦笑,他居然要用这种方法将人唤醒。玄恪指了指门外,众人目光看去,刚才被拖出去“杀”掉的太医都站在门口。

  玄恪对床上的人说:“你不能死,这是你欠我的!”

  玄澈笑了笑,轻轻点头,似乎在说我知道了。

  玄澈熬过了秋天,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任身体怎样衰败也没有离去,连太医都说这是一个奇迹,只有强大的求生欲望之下才能产生这种奇迹。

  玄澈知道自己在求什么,默默地求着,并非求生,只是求死,求与他一起死。

  冬日到了,纷纷扬扬的初雪下来,染白了一支的红梅。昏睡了三天的玄澈突然醒来,他问森耶:“今日是不是沐羽的忌日?”

  “是……”森耶迟疑地答着。

  玄澈应了一声,闭上眼似乎是又要睡了,可片刻后他再睁开眼却是意外地精神,一直连起床的力气都缺乏的他这时挣扎地下了床。森耶连忙来扶,玄澈说:“替我沐浴更衣,我要去见沐羽。”

  森耶知道自家主子每年都要去那地方与离去的人说话,立刻招来下人为玄澈梳洗打理。

  玄澈的头发依然乌黑发亮,完全不像久病在床的人那般干枯粗糙,肌肤因为缺少阳光的照晒而白皙剔透,这张四十三岁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他的时间停留在二十五岁。

  看着镜中的自己,玄澈轻轻问:“森耶,会难看吗?”

  森耶急急摇头:“不会,不会,主子从来都是这么好看!”

  “呵呵,不难看就好,难看了沐羽怪我。”

  玄澈浅浅笑了,映亮了冬日。

  沐羽,我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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